卡米尔小姐是巴黎市区一家便利店的员工,按平时的习惯,在晚上九点半之前她会把店里一天的收入都清算一遍,顺带着将卫生打扫干净,然后准时在十点钟关门回家。但就在前段时间,街上掀起了罢工的热潮,先是公务员和铁路系统的员工们举着烟火棒在游行,接着是几乎整座城的市民都加入了这场罢工行动中。白色的浓烟弥漫在巴黎的上空,黑压压的人流像条蟒蛇缓慢地向政府盘旋。

    一开始卡米尔并不认为这与她有关————她一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对于初入巴黎找工作的新人来说,集团给的福利已经足够让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了,她并没有什么好追求的。直到在电视上看到带有公司名字的白板,接着第二天她便收到了来自上级的通知————工作时间缩减一小时,并且每位职工的分红增加了七倍。老员工们感到不满,他们认为即使分红额外增加,却依旧没有去年原定的多,但在这番改动下反抗的声音确实小了许多。

    卡米尔不会抱怨干的活多不多,她只会全心全力地做自己的工作,但这是卡米尔第一次品尝到罢工所带来的好处,结果也着实甜蜜————一个小时可以让她早些回家,不用担心街上到处晃荡的流浪汉;多出来的工资可以拿来买观望了许久的裙子,这并不是什么必需品,只是生活中的一丝小小的改变,却弥足珍贵。

    扫视一圈超市,卡米尔稍稍长呼出一口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在冰柜面前挑选便当的米歇尔先生。这是经过长期观察得出的结果,那位面露疲惫、戴着眼镜的男人总是关门前来的最后一位顾客,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物钟提前一小时的缘故,他显得更加倦怠。因此卡米尔猜测他一定是住在附近并且在家工作,作息调整的福利显然没有涵盖到他。

    米歇尔挑中了唯一剩下打了折扣的鸡肉便当,而此时超市门外却不应景地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女声,一个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走了进来。他头戴针织帽,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唯独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趁着米歇尔在兜里掏零钱的时候,卡米尔注意到青年径直地走向了超市的生活用品区,高大的货架很快挡住了她的视线。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心中蔓延,联想到昨天她在新闻上看到类似的抢劫案件,当时的劫匪也是穿成这样将手里的枪对准员工命令她们交出柜台里的钞票。

    “还差多少?”米歇尔先生问道。

    卡米尔回过神数了数摊在面前皱巴巴的钱,告诉他还差50欧分。

    “哦,对对,稍等一下,我记得我口袋里有。”米歇尔第五次将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卡米尔则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硬币可以识趣地自己消失。她一直关注着柜台的电脑屏幕,监控里的青年拿到一盒东西之后就徘徊在货架之间,他的眼神不断地往这边瞧似乎是看米歇尔先生什么时候离开。

    “我应该是有的......昨天还放在身上......”

    他走过来了!卡米尔迅速低下头,装做一副为米歇尔找不到50欧分而感到悲伤的样子。

    “你好年轻人,请问你有50欧分吗?”

    米歇尔的问话在卡米尔耳中犹如天籁,她壮着胆子尝试与青年人对视,下一秒她却脸红了————青年的眼睛犹如被藏在矿洞深处的绿宝石,瞳孔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得仿佛刚才淋了一场大雨。略微上挑的眼角泛着微红,卷翘的头发从帽檐探出,湿哒哒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等等,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热?

    青年似乎也是被米歇尔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紧攥着手里的东西然后用另一只手疯狂摇摆示意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硬币。

    “米歇尔先生,下次再一起给吧,没有关系的。”卡米尔解围地这么说,米歇尔只得作罢,他谢过卡米尔后脸色却更加得枯槁,大概是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送别了米歇尔,偌大的超市只剩下卡米尔和眼前的这位青年。他终于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卡米尔,是一盒大号的安全套。这下卡米尔摸清楚他偷偷摸摸的行迹目的,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为他简单扫码青年用手机支付后就安静地离开了。

    目送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卡米尔注意到超市门口外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房车,旁边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在打电话。青年朝着男人的方向跑去,回想到他买的安全套,卡米尔感到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些。

    男人挂断电话,转过身抚着青年的后脑勺与他头抵着交谈。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青年的反应极大,他慌张得几乎全身上下都在抗拒,但都被男人放在他后颈的手给按压住。男人凑到他的耳边轻言细语地又说了些东西,卡米尔看见青年的头以几不可觉的幅度往下点。

    金主?包养?卡米尔的脑海里不道德地闪过这几个单词,这不能怪她,眼前她所看到的证明了一切。

    于是意料之中的,门口的感应器再次响起,青年走到了卡米尔的面前,他这次看起来显得更加潮湿,浑身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水汽。他的眼睛弯了弯,似乎也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涩,他的手指着安全套,又比一个圆的形状。

    “不好意思?”

    卡米尔皱起眉头,如果他不是在故意冒犯她的话,为什么他不能开口说话。

    “呃、呃嗯......”青年有些着急,他的嘴里发出短促的声音,但在听见自己的呜咽之后他又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整个人蹲在地上像是要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