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妹妹的许诺,凰羽瑞精神焕发不少,眉宇间的忧色都淡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见到念儿的喜悦与期盼。他取出书柜中从没用过的纸笔,每过一日便留下一划,等待骨肉相见之日的到来。

    当第三页纸也被画满时,凰羽瑞等来了见面的机会。时隔数月,再一次回到地面之上,他因长久未见自然光而双眼刺痛落泪。

    凰羽瑞跌跌撞撞奔向竹林,他和凰羽熙曾经住过的破旧偏殿在她登基后便被修缮一新,而现在,他的孩子也被安置在那里。

    久未舒展的身体承受不住凰羽瑞的奔跑,心脏在他胸腔里剧烈地挣扎,逼迫他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息。他可以远望见偏殿的轮廓,它被扩建得更大更气派,残缺生苔的屋顶换成了朱红色的琉璃瓦,大门换成了结实的嵌纱隔门,他的念儿住在里面,便不用担心漏雨,不会受冻。

    他不敢再跑,一步步朝着偏殿走去。说来奇怪,越靠近偏殿,凰羽瑞却越是胆怯,步履越是犹疑。他应该推门进去吗?还是远远躲在竹林中看就好?若是见了面,第一句该说什么?

    种种思虑拉扯着凰羽瑞前进的脚步,他终究还是在殿外停下脚步。他绕着外墙走了一圈,侧耳聆听其中传来的任何声音,但里头静悄悄的。

    凰羽瑞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只好在门前站定。都到这里了,怎么可能无功而返?他下定决心,正欲叩响门扉,却听见背后传来童声:“您好?”

    凰羽瑞瞳孔放大,头脑恍惚,连回头都变得如此漫长。不需要看,光凭声音,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就是他许久不见的念儿。

    他的幼子穿着崭新的黛蓝色短襦,精神饱满,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原先抱着他小腿喊“爹爹”的孩子,现在已经与他小腹平齐,眉眼更是与他七分相像。

    凰羽瑞下意识掩面,担心这孩子从他与他过分相似的样貌中看出什么端倪。但当触碰到面纱的瞬间,他才想欣喜又失落地想起自己已经做好了伪装。

    他镇定下来,报出早就编造好的答案——他是新入宫的侍从,迷路到此,欲向此殿主人问路。

    原来如此,孩子说,您要去哪儿?说不定我会知道。

    凰羽瑞随口报了个殿名,小儿子用稚嫩的童声为他指路,凰羽瑞边听边凝视他认真的小脸,他真想牵起他的小手,一直逃,一直逃,逃得远远的,逃出这深宫,逃出这凰城才好。

    不知是怕第三人知晓他的存在,还是真的对他如此放心,凰帝并没有派任何随从,她自己也政务缠身无法陪同,于是凰羽瑞便成了完全的自由身,宫中的幽灵。

    这是一个出逃的绝好机会。从这人迹罕至的竹林离开,走仆人专用的小路出宫,无声无息地消失,把被囚地下、兄妹乱伦的疯狂往事统统抛在脑后。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被发现吗?若是他再次被找到……凰羽瑞不敢想象后果。

    更何况他还要考虑到他的妻儿。他不能带着孩子跑,更不能回到妻主身边。这意味着一旦离开,他就永远不能再见她们。凰羽熙没用锁链拴着他,没用绳子绑着他,可他已经跑不掉,离不开了。

    小男孩看着这个戴着面纱的侍从慢慢蹲下身来,掩面而泣。他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如此,但还是上去用双手拍拍陌生人的双肩,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还记得父亲生前也是这样安慰哭泣的自己。

    凰羽瑞却僵硬着不敢伸手回抱,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不可逾矩“侍从”。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这次见面珍藏于心,匆匆离开而已。

    凰羽熙在傍晚时分前来,她屏退所有下人,只留兄妹二人在寝宫中一同用餐。

    “见到他了吗?”她望着对面的兄长问道。

    “嗯,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摔跤就哭着闹着要我抱的孩子了。”

    “可你看上去并没有多开心。”

    “陛下愿意开恩让我二人见上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