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立时便打动了崇宁,忆起往昔种种,心底一片柔软,她的十四皇弟,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确是只有她常陪左右,二人感情自是非比一般。眉眼弯弯折回身,她甚是怜爱地抚了抚他脑袋,语气柔和地轻声哄劝:“怎的了这是?今日忽地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无事……”后知后觉知了羞,尉迟决低垂下头,却并未松开环于少女腰间的手,“阿姐,会一直陪着时亦的,对罢?”就像小时候那样,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拭净他脸上因被其余皇子推倒在地而沾上的泥,浅笑着问他疼不疼一样。

    她的笑很温暖,她递来的手帕很香。

    “当然了,你这傻孩子,过个生辰竟还过出许多名堂来。”屈指轻弹他额心,她作势妥协,“罢了,今儿个你是寿星,你最大,都按你说的来。”

    未时末,崇宁自永福宫出来,回了公主府邸。静静凝视着她背影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逝在眼前,尉迟决才缓缓掉过头往房中走。她的音容笑貌如斯生动,印在心间,他一点点攥紧了拳,微抿的唇角徐徐上挑。阿姐,重来一世,时亦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呢,不管是以何种方式。

    却说自那日公主屈尊降贵莅临侍卫所替卫彧料理疗伤后,便紧接着一连几日未曾于他跟前现身,每每到了排班所规定的时辰,他掐着提前赶至公主院落后,皆是被半夏茯苓两位公主身边的大丫鬟以各种,公主今日身子不适、公主今日公务繁忙,公主今日正埋首作画等等借口给撵了回去。

    卫彧满心莫名,不明白自己究竟何处应对不当惹了那位祖宗的不快,以致数日刻意冷淡,对他避之不见。

    “半夏姑娘……在下可是做了甚不妥之事?”终于这天,受不了长期以来不清不楚冷淡的卫彧,主动找到了崇凝身边的大丫鬟巴巴问道。

    面上的清冷之意被他悄然发红的耳根揭了老底,半夏见了心头直乐,清了清嗓子即按照公主事先嘱咐过的说辞,有模有样开始搪塞起来:“无事啊,这几日公主果真是公务繁忙,无暇分|身,你无需多想。”

    “可……”他嘴笨,将将起了个话头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又被跟前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给打断。

    “殿下近些时日也的确是在忙一件事,你等会儿回了侍卫所便知晓了。”语毕,直接无视掉卫彧还欲再问的茫然眼神,一扭身施施然把门阖上了,徒留其一人在外沉思。

    公主近日所忙,莫不是在忙着想法子如何打发了他?回去等到的怕是一道调任旨意罢,这般想着,他胸臆间竟倏地生出一股郁气来,上不去下不来,直堵得他一颗心垂坠着难受。不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理,他回了侍卫所,却在甫一迈过院门时,被茯苓面上的笑所蒙住。

    “这是公主数日来挑灯赶制的心血,你来看看可还算称心?”茯苓说着招了招手,眸中神色几分复杂,“公主本不擅针线,此番为了做这些个发带,手上扎了不少针眼。”

    卫彧依着她的示意走近,可离得越近,那红木托盘上所盛之物看得越清,他便越是心头巨震,触动难抑。

    指尖僵硬地触及那一排齐整摆放着的各色发带,他觉得有一只手陡然就紧紧攥住了他的心,一呼一吸皆变得困难:“这些……全是公主亲手所做?”

    “当然,放眼整个云启,再也找不出第二份儿来。好生爱惜着罢。”谈及此,茯苓忍不住动了动嘴皮子,“殿下她委实待你不薄,你要忠心于公主府才是。”说完,打量了几眼他握着发带怔怔愣神的样子,心中好笑,想那句“可还称心”也无需再问,答案明晃晃在这儿摆着呢,遂吩咐了声,即领着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回去复命了。

    “公主,你既已施恩于卫彧,却又为何对他避而不见呢?眼瞧着这都过了五日了,人家日日前来候在门前,一守即是大半天,好歹让他进来说句话呀。”梨花木妆台前,茯苓细致替自家主子通发,听得外间小厮传话说是卫彧来了,故不解出言问道。

    “诶,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招嘛,叫做欲情故纵。”崇宁一面悠然自得吃着盘中剥好的荔枝,一面气定神闲传授着撩汉心法,一套套说得倒挺像那么回事,“要想收服一个男人,首先就得会掌控他的情绪,反复拉扯他的心,就像放风筝似的,时远时近,让他对你捉摸不透,一点点地愈发在意。”

    公主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然才不过一天,第二日时,崇宁公主踌躇满志的风筝线便“唰”一下,断了。

    “卫彧今早怎的没来?”慵懒打了个哈欠,她惺忪着睡眼从榻上直起身,全然不知自家的房子早于一个时辰前便塌了。

    “回殿下,纯懿郡主今早来府上了,现在正同卫彧待在一处呢。”未料到打脸竟来得如此之快的公主,一听之下,勃然大怒,愤愤然一拍船舷,困意烟消云散。好啊她个纯懿,挖墙脚挖到她表姐这儿来了,当她崇宁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