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粥,肚子便没那么空落落,身子也有了些力气,第二天一早,他便趁着天刚亮不是那么闷热的时候,绕着后院院墙小跑。

    翠娘一大早就起来到前院忙活,抽空回来给了他一碗野菜汤,等宋和锦喝完又匆匆离去。她要干很多活,劈柴、挑水、扫地、洗碗、洗衣服都是她的工作,家里人多,衣服也多,她得赶在晌午之前将全家的衣物浆洗干净,趁着天光好的时候晾干,不然必然挨两房夫人的骂。

    宋和锦到前院的时候,发现翠娘抱着一大盆衣服到河边洗衣服去了。大部分人站在前院的厅堂里,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前院此时热闹得很,宋老妇人一脸阴沉,黑着一张脸,大房的夫人们和二房夫人们分立在两侧,姨娘们纷纷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着厅堂中间。

    只见厅中,正跪着一个神色茫然的女子。

    宋和锦向旁边同为庶子的二叔三儿宋和堂打听,原来是那个堂叔的妻子苗氏将宋老爷子的外室给扭送了过来。

    她皮笑肉不笑:“我们家庙小,不像大哥家富有,供养得起这尊大佛。”说罢,也不管宋老夫人的反应,扭头就走。

    宋家失势,她家将铺子占为己有,宋家奈何不了,夫妻两人都十分得意。谁知道尝到甜头的堂叔得寸进尺,想也将外室占为己有,堂嫂子何其敏感,立马便将人给送回了宋家,心道绝不能让这狐狸精做她们家的搅家精。

    这个外室是个戏子,光看外表,还十分年轻,瞧着只比王梅清的那两个女儿大几岁,皮肤白皙,身段苗条,这样斜斜歪歪地坐在地上,都带着几分妖娆的风情。

    宋老夫人的脸色黑沉似锅底,待堂嫂子一走,她马上震怒地挥手扫落桌上的茶盏,拿起杯子狠狠投掷向外室,胸口不停起伏:“王嫂子,把这个贱人给我发卖了!卖到勾栏院去!我看她不是爱勾搭男人吗?那就让她勾搭个够!”

    此话一出,厅堂窃窃私语的人霎时安静下来,外室面色苍白,快速膝行几步,跪到宋老夫人面前,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夫人不要,夫人不要!奴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把奴婢卖掉!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个贱奴一般见识!您只要不把奴婢卖掉,要奴婢做什么都行!奴婢做牛做马报答您!”说完,便是一连串毫不掺杂的磕头,砰砰砰的声音,狠狠地敲击在宋和锦这个现代人的心头上。

    “奶奶,把她卖掉也不值什么钱。”一道略带歪腻的男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夜未归的宋和华回来了,他眼底青黑,脚步虚浮地走进来,朝宋老夫人道:“这些个残花败柳妓院也瞧不上,咱们家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奶,不如你在把她留下来伺候我!”

    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外室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仿佛要扒掉她的衣服似的,外室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额头赤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脸上,让人心惊。

    宋老夫人狠毒的目光停留在外室的脸上:“不行!这个狐狸精不能留在我们家!我就要她尝尝被千人骑万人欺的滋味!方解我心头之恨!”

    她扫视了厅中两侧的姨娘们一圈,目光凌厉如同淬了毒,钉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我们宋家家风清正,坚贞不屈,不守妇道之人,便是她这样的下场!”

    宋和华见自己说不动宋老夫人,便把目光投射在王梅清身上,王梅清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娘,这样的贱人活该千刀万剐,可是你看,如今王嬷嬷要照顾公爹,翠娘手脚又不利索,慢慢磨磨半天都做不好家里的活,我们都没个人伺候,和华早上连个端水梳洗的丫头都没有,我瞧着心里难过啊!”说着,她按了按眼睛,眼圈红了。

    半个月前,她还是六个丫鬟伺候的大房太太,如今,连个粗使婆子都找不到,每天端水梳洗穿衣都得自己来,王梅清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越想越心酸,倒也不全是为儿子难过了。

    二房的宋郭氏不吭声。其他姨娘自然也不敢作声,大房唯一的姨娘翠娘此时又不在,一时间,厅里面只听得王梅清压抑着的呜咽。

    王梅清的大女儿宋和梅忍不住上前搀扶着她,泪眼婆娑地道:“奶奶,我们姐妹受点苦没关系,可是和华弟如今毕竟是咱们家唯一的嫡子了!他整日蓬头垢面的,我这个姐姐的每日看着,于心不忍哪,您就答应他吧!”

    宋老夫人依然不松口:“乖孙女,你懂得为兄弟着想,是个好的,奶把这个狐狸精发卖了,回头再买个伶俐的回来伺候。”她看了宋和华一眼,心底叹气:“和华,如今你爹和你叔都不在了,全家就靠你了,你是咱们全家人的指望,你可得争气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听明白了?”她的语音意有所指,半是鼓励,半是威胁。

    宋和华心知自己的打算落了空,宋老夫人在他心中积威甚重,他不敢顶撞,低头避开奶奶的目光,呐呐不敢言。

    宋老夫人历来是看不上这个幺孙子的,他被他娘给宠坏了,整日遛鸟逗狗,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游荡,家里子孙多管不过来,她能做的,充其量就是敲打敲打儿媳,让她管好一点,但是王梅清往往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眼该如何还是如何,如今看重的儿子和孙子已经故去,逼得宋老夫人不得不把目光投注在了宋和华的身上。

    外室眼瞧着自己留下无望,悲从中来,蓦然站起来,一头撞向屋中木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