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有来生,我宁愿……你不要再遇见我罢。”

    说话的老人已发须皆白,脸上满是皱纹。

    他虚弱的躺在价值千金的檀木床上,却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的握着床前青年的手。

    青年青衣玉带,垂在床上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而肤质细腻。

    “你我缘分应尽,何必谈来世。”青年皱了皱眉,他眉目清冷,可却有着九天上下最俊美的容颜。

    这个人,仿佛只静静的站着,就有足以让所有人神魂颠倒,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的魅力。

    “对……对……哈哈哈…咳咳…哈哈哈。”章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笑声里混杂了撕心裂肺的咳嗽,久久的回荡在这间屋舍。

    逸尘轩冰冷的神色微微动容,他轻叹了口气:“子都,你明知我本无情……何苦。”

    “不……咳咳,不。”章呈痴痴的凝视着逸尘轩,他费力的说道:“尘轩……尘轩,遇见你是我的三生有幸,我从未奢求过你的爱……你能陪我度过我这短暂一生,……哪怕我就此便魂飞魄散,消迩于人世间,我也无悔了……”

    “虽然……咳咳,虽然还是有那么些不甘心。”

    “你是神仙……你的生命太漫长,我只恨我能占据的时间太短……”

    章呈的声音愈发的小了,逸尘轩只得附耳到他嘴边,才听清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话。

    “答应我……你要永远做个最自在的仙官……”

    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雪花,石桌上的长明灯还是昔年逸尘轩一时兴起,章呈便托人辗转数次才买到手的物什,如今,也是燃尽了最后一丝蜡油,熄了烛光。

    章呈的眼角淌下一滴混浊的泪,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层层叠叠的桃花树里,他看见了一位青衣男子。

    从此禁锢诱哄,机关算尽,再也放不开手。

    逸尘轩在向阳的山坡上寻了处阴凉的好地方,安葬了章呈。

    那山坡上有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春天时,绒毛被风吹起,洋洋洒洒的覆满了那一整个的天地。

    后来的一日里,逸尘轩竟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发现了一盒被油纸紧紧实实包裹住的杏花糕,那一看便是章程亲手做的,只有他亲手做的杏花糕,才有这般的包装,这般的香气,只是逸尘轩无法想象,章程是怎样在生命尽头那混身病痛的日子里,为他做了这一份杏花糕。

    带着这盒杏花糕,逸尘轩在人间漫无目的的游荡了许久。

    他有时也会问自己,是否动了情,可他也不知,为仙的漫长时光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感情于他,早已是无关紧要。

    他曾流连过坊市,也曾挤进张灯结彩,摩肩接踵的中元节盛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满是烟火的尘世里,仿佛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也能被微微的充填。

    章呈留给他的杏花糕早已被他消灭殆尽,只剩记忆里的回香,令他帐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