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竹畔到了。

    虽然地处偏僻,但此处景象亦是别处所难以比拟的。院如其名,外部桑竹环绕,有假山,有花石,亦有清流淌过,春日百花盛放,夏日凉爽宜人,秋有采桑葚,冬有三尺雪。此院前主人甚是高雅,又得陛下厚爱,将别院打造得不似皇苑,倒像是某处高人隐居之地。

    瑶沧抬脚进屋。李公公刚想唱喏,被瑶沧阻止,自顾自走了进去。

    韩清此刻正在研墨。这种通常由下人代办的活,韩清却不肯假手于人。于他而言,研墨大概也算在这深宫里头留存的一点儿乐趣吧。

    侧脸倒是俊美。一点婴儿肥,叫他看上去带着三分孩子气,平白让人感觉执拗。

    韩清的男侍发现了瑶沧的到来,连忙跪下施礼。韩清听得动静,研墨的动作一顿,望向女帝,随即又冷冷撇过头去,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她早已习惯,自顾自看着满屋的《丑奴》,也不去打扰他。墙上画作,女子姿态各异,或凶猛或魁梧或张牙舞爪,各有各的丑陋之处。唯一的共同点是,脖颈左侧与锁骨相间之处,都有一颗淡淡的朱砂痣。摸摸颈间那颗朱砂,她倒是不恼,只恁的觉着韩公子可真是如同孩子般顽劣。

    她不知从哪握了一手瓜子,边欣赏韩清作画,边嗑得咂咂响,嗑累了便顺势拿起一旁泡好的茶当水喝。韩清被满屋炒瓜子的香味和嗑瓜子的声音扰得作不了画,只得重重放下笔,满脸恼意。

    “?”肇事者挑挑眉,对上韩清的眼神,满是询问。

    他无奈“皇上夜访臣之居所,不知何意。”

    她神色淡淡“爱卿给朕献上的自画像深得朕心,顺带来瞅瞅爱卿是否如画中那般英姿勃发罢了。”

    “……”想到是那幅《牝鸡司晨图》,他眉头拧成一团,怒意涌上心头,又不敢发作,直把脸憋了个通红。

    瑶沧轻笑,神色却无半分笑意,忽地朝着韩清勾了勾手,眼里带着三分渴望。

    “???”又来?

    自从无意间发现韩公子酿酒的手段极佳,这皇上便时常光顾桑竹畔,索酒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

    “皇上,您可还记着上次……”李公公好心出言提醒道。

    “没事,朕很好,享受。”她想那酒味得紧,打断李公公话,轻挑眉头。

    他沉住气,闷声道“桃花酿没有了,六月春还剩半壶。”

    她突然凑近,纤纤玉指勾起他的脸,轻轻道“你说谎。”

    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有女子靠得如此之近。偏偏她生得如此美貌,惹得他脸部暴红,一下子烧得仿佛猴屁股一般。

    好在她很快便收回手,得意道“桂花弄三壶,桃花酿一壶,六月春两盏,醉里笑半盏。你的小酒馆,朕可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撇过头去,许久,不情不愿地,嘱咐侍从去取一壶桃花酿来。她却也不情不愿,伸出手将他的脸扳正,凑过去直视他,说道“外加半半盏醉里笑。”

    刚消下去的红色,一下子又涨了回来。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慌忙挥挥手,示意侍从照办。瑶沧怔了怔,属实没想到这酒竟得来如此容易,也不知今天韩清又是吃错了哪门子药,竟变得如此好说话。从前讨酒喝,没个三五时辰的威胁加恐吓,怕是不肯轻易交出来。她倒也没多想,接过酒,达成了目的,万分满意地走出了院子。

    随从们省得皇上的性子,这个时候从不许人跟随,便依着李公公吩咐各自散去了。这厢韩清渐渐恢复平静,呆呆望着研好的墨,默默思考着为何今日会如此失态。